难哄
余奶奶在医院抢救回来，又在ICU观察了一周才转到普通病房。
意识稍微清醒，她就嚷嚷着要回家。
她握着孙女余青青的手，虚弱的声音颤抖着从喉咙里溢出：“青青，带奶奶回家吧，我回家吃点药打打针就好了。”
余青青和温薏在这几天已经把余奶奶的身体状况摸得清清楚楚， 底子亏损不说，这些年生病更是让人又生气又难过。
她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就买点止疼药，实在受不了就去附近小诊所打两针。
小诊所的医生只劝她去医院治病，老太太倔强，非要在这里打针，说自己没钱去医院看病，也没人去医院照顾，对方无奈，也只能开药了。
能开什么药呢？无非就是葡萄糖和消炎药，开其他的药万一出啥事儿，他们小诊所还没办法担责。
这药也只是缓解作用，该病还是得病。
余奶奶就撑了这些年。
哪怕是后面搬到温薏小公寓那边住，没再打几份工折腾自己身体，偶尔身子疼上来了，还是这样缓解着。
怪老太太不-爱惜自己身子吧，可她能怎么办呢？
她没钱，孩子进了监狱，养大的孙女还在念书，她瞒着也没让孙女知道自己的身体状态，只告诉对方自己的病没什么大不了的，就是从前活儿做得多了，腰酸背痛而已。
再说，知道又怎么样？小孙女她同样没钱。
让她知道了反而让孩子没办法安心读书，更显得她像个累赘。
还不如不说。
可没想到自己这个累赘真这样没用，小孩还没有从学校毕业呢，就让她回来了，还带回来另外一个孙女。
她心里酸涩，又难过又高兴。
难过的是自己这身子，真真就成了孩子们的累赘，也恨自己的身子，好不容易有了两个孩子关心自己，却没办法享福了。
高兴的自然是这两个孩子孝顺。
她亲生儿子是个糊涂的，又赌又偷，叫她伤心得没脸见人，怎么就生下这么个东西。
可孙女孝顺啊，她亲手带大的孩子，还有另外一个虽然不是她带大的，可这几年也一起住着，情分堪比一家人。
都是孝顺的好宝，她高兴得很。
她看着余青青，老泪纵横，心想不是她不会教养孩子，她还是能教好孩子的，只是有些人天生恶种，怪她生出来个坏东西。
她只可惜自己命不好，没福气再继续和这两个好孙女多生活几年。
余青青怕碰到奶奶手背上的针头，不敢用力，只低声故作埋怨：“奶奶你说什么呢，都住院了，还说回家躺躺就好。我和你讲，我和小薏都已经把医药费付完了，您就安心住着就行，等病好了再回家。”
余奶奶自然不愿意，她叹了口气，把心里话说出来：“奶奶知道自己身体，治不好了，你就让奶奶回去吧。还有住院的钱，奶奶知道你肯定是没有的，你以后挣到钱了，一定要还给小薏。”
“呸呸呸，奶奶你说什么话，我和青青问过医生了，治得好的，您以后可不许再说这种话了。”
温薏就在余青青旁边，她不习惯和人亲近，没碰余奶奶的手，只在病床边半蹲着。
“还有医药费的事情，不是前几年就说好把我当亲孙女吗？现在我付点医药费你就要青青还我，合着您就是口头上说说，心里还把我当外人呢。”
打趣的话让余奶奶笑了一下，语气依旧很虚弱，“我身子骨不中用了，总不好拖你们小年轻的后腿。”
余青青眼泪掉下来，“奶奶你又说胡话，什么叫拖我们后腿，你在我们身边才是好事儿呢。你配合医生治疗，等我和小薏找到工作，就接你到附近住着，到时候多好了。你也享福了，我和小薏有亲人陪伴，那才算好日子，所以你千万不要说丧气话。”
温薏跟着点头，“就是，奶奶您忘了我当初和你们过年时候说的话？你说我没亲人疼，你就是我的家人，现在你说不治病，是要把我丢掉吗？”
两个孙女一唱一和，倒是让余奶奶生出些许好好治病的呃心。
正好这会儿医生过来查房，询问老太太的情况，就听到了这番话，也跟着一起附和。
“老太太您好福气，看两个孙女都在身边陪着，楼下老年人住院层好多人都没有人照顾，一个人孤零零地打针呢。你岁数也不大，现在医疗条件也好，我们保证把你给治好！”
余奶奶握着孙女的手，心里百感交集。
她忍不住问，“可我没医保，要彻底治好的话，得花好多钱吧？”
医生这才明白为什么老太太不愿意配合，从清醒过后就吵着闹着要出院。
这些天来医院探望的也只有这两个看着很年轻的小孩，也不知道她们怎么把费用凑齐的，听路过的小护士说，两个小孩昨天还在商量卖房子呢。
也是不容易。
但世道就是这样，都是各人的命。
他在医院见惯了生死，不知道多少人忍着病痛离开，也有人一点小病就匆匆忙忙送到医院，前些时候遇到个小明星，听说是江城傅家公子的女朋友，伤口就擦破点皮，闹得要死要活，送过来伤口都快痊愈了，听包扎的小护士说，要不是对方给的钱多，她真想把纱布扔到对方脸上。
什么傻*人，也亏得那些有钱人喜欢，矫揉做作得比电视表演得还要夸张。
医生收回思绪，对余奶奶劝说：“钱不是要紧事，没有医保也可以去问问，补缴或者是怎么样，实在不行也可以先欠着，现在医院看病都是支持先治病在付钱，政策都好着呢，不要担心。”
温薏不习惯亲近人，此刻也轻轻握住了余奶奶的手，笑说：“奶奶，这不还有我呢。您要把我当亲孙女，就听我的好好接受治疗，钱的事情我来解决！”
余奶奶知道温薏有钱，可同样也知道温薏在温家不容易。
否则这些年，她不可能不回家，心甘情愿地跑来找她这个穷奶奶做亲人。
她心疼温薏，反握住她的手，想说点什么，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。